世界表情包日，我們來聊聊那些哲學 meme

1938 年夏天，哲學家維特根斯坦在劍橋大學進行系列講座時，說了這樣一句話：“如果我是一個好的制圖員，我可以用四筆來表達無數(shù)的表情。”然后，他畫了三個表情各異的人臉素描，試圖證明那些看似原始的簡筆畫有時候比語言更生動準確。這個故事后來被認為是 emoji 和表情包的思想起源之一：在視覺時代，圖像本身就是一種語言，能夠傳達文字所不能盡述的體驗。

世界上第一個互聯(lián)網(wǎng)表情符號雛形誕生于 1982 年，初始形態(tài)的 emoji 出現(xiàn)在 1998 年。至于表情包在國內(nèi)的流行，則要等到千禧年之后，以 QQ 為代表的社交平臺的普及，以及網(wǎng)絡文化尤其是 meme （迷因，也可以單純理解成梗）文化的發(fā)展。

(資料圖)

@奇思妙想吧

不過，哲學與 meme 的關系，不僅僅是理念上的啟發(fā)，前者同時也是后者的靈感和素材來源。鮑德里亞說消費就是一個符號化的過程，擁有符號價值能讓物品在消費社會中更容易傳播。從這個角度來講，在表象大于實質(zhì)的現(xiàn)代社會，哲學從一門萬物之學，逐漸擁有屬于它自己的梗和表情包，最后變成普通人眼中“所有想不明白的問題”的象征，可以說是一種必然。

從哲學到哲學.jpg

因為解釋門檻高且笑點奇特，原教旨主義哲學 meme 一直都比較小眾，但產(chǎn)出的成果卻相當豐富。

比如，Reddit 上有一個 r/PhilosophyMemes 的版塊，你可以在其中找到市面上幾乎所有哲學家、哲學命題的原創(chuàng)或二創(chuàng)梗；豆瓣MEMERS小組也有類似的哲學梗匯總，打開就是琳瑯滿目的尼采蘇格拉底笛卡爾叔本華，逛一會你就會忘記自己本來想找的是什么，進而放棄互聯(lián)網(wǎng)上的種種爭端，思考起人生的意義和宇宙的終極，就像下面這個梗圖一樣：

Reddit: r/PhilosophyMemes

嚴格來講，我們現(xiàn)在想到的大多數(shù)問題，在過往的人類思想史上都有人思索過了。如果說哲學家致力于將我們對世界的理解提升到新高度，那么哲學梗圖展現(xiàn)的就是普通人如何理解哲學。它并不深刻，但很有趣味，本質(zhì)上和你跟朋友好端端地聊著天，忽然冒出一句“啊世界，啊宇宙，啊我悟了”差不多，對指導生活毫無用處，講出來也沒有什么目的，但你就是想這么感嘆一下。

Reddit: r/PhilosophyMemes

世界的終極是整點薯條

最近幾年，人們常用的哲學（誤）表情包，大概就是那個著名的海鷗四宮格：“Buddy，咱們這輩子的終極目標，最終目的是為了什么？”“為了等會去碼頭整點薯條?！眱芍缓ｚt的意識流交談，堪稱沒頭沒腦、廢話文學，卻莫名擊中當代人迷茫又脆弱的心，你還可以根據(jù)自你還可以根據(jù)自己的需要把答案換成一些別的低級趣味，反正也不會比整點薯條高明多少。

??Joshua Barkman

海鷗們雖然沒有直接提到某個人或某種主義的名字，但問出的問題堪稱貫穿整個哲學史——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要到哪里去？

至于漫畫原作者、加拿大畫家 Joshua Barkman 的其他作品，也基本都是這個浴中奇思的風格：勸說同伴放下憂慮活在當下、因為“指不定哪天就翹辮子了”的啄木鳥；能夠說出“每個個體對現(xiàn)實的詮釋都是不同的”、鳥類的悲歡并不相通、“你眼里的綠色或許在我眼中是藍色”的烏鴉們……看起來沒什么特別，但從一群動物嘴里說出來就是頗有哲理。

??Joshua Barkman

另一個歪打正著變成哲學梗的是莫斯科插畫家 Anton Gudim 的那幅“溺水擊掌”。你應該已經(jīng)看到過這張梗圖的很多不同版本，從“前任落水助 ta 一臂之力”到“在網(wǎng)上哭訴但只收到一堆點贊”，后來又被哲學愛好者們用來調(diào)侃某些思想派別。同理還有西班牙畫家 Joan Cornellà 那些色彩鮮艷、內(nèi)容卻十分 cult 的六宮格漫畫，一看就特別適合犬儒主義和懷疑論者們。

哲學版溺水 high five

平心而論，很多梗圖只是無聊的產(chǎn)物，談不上有什么真正的主題，但其中時不時透露出的人類不行、現(xiàn)代社會要完的意識，很難不讓人聯(lián)想到那些以現(xiàn)代性批判為主題的哲學理論。哪怕把《愛欲之死》和《倦怠社會》里的金句直接貼上去也毫無違和感。

從emoji、梗圖、黑話再到病毒短視頻，我們仿佛又回到了維特根斯坦當初的設想：你所制作和使用的表情包，其實就是你的私人語言。

“幸福的秘密是（已撕）”

如何用一張梗圖，表明你的野生哲學派別

俗話說，未經(jīng)審視的生活不值得過，經(jīng)過審視的生活并不好過。秉承著“沒有什么是不能被審視的，包括審視萬物的哲學本身”的原則，我們總結了七個哲學 meme 里的關鍵詞，如果你也是此類梗圖的愛好者，那么，它們大概可以獲得你的會心一笑：

（以下內(nèi)容純屬玩梗，請勿當真）

電車難題：杠精和噴子你先軋哪個？

哲學梗的頂流之一，最早由英國哲學家Philippa Foot在 1967 年提出。本意是反駁著名倫理學家邊沁提出的功利主義，即大部分道德決策都是根據(jù)”為多數(shù)人提供最大利益”的原則做出的，后來逐漸演變成了一場大型玩梗。

每隔一陣子就有人發(fā)明出一個小人躺軌道的變體，從“兩邊躺著的都是你喜歡的 ACG 角色”到“你只是個碰巧路過的普通人”再到“兩邊軌道上分別躺著杠精和噴子，你先軋哪個”。就連前面提到的 Reddit 哲學 meme 板塊，也用了這個梗來稱呼自己的內(nèi)部成員（“101k On Trolley Tracks”）。

原版和加繆版電車難題.jpg

至于這個問題的解決方案，最近出現(xiàn)的全新版本是把兩條軌道連起來，就可以毫不糾結地直接團滅了，堪稱電車天啟派。

貓咪狂人薛定諤

同樣是哲學梗圖里的?？汀Ｔ臼俏锢韺W家薛定諤基于量子力學提出的一個思想實驗，但原版理論中“貓在打開盒子之前既死又活的疊加態(tài)”這個描述，對普通人來說很有“生存還是毀滅”的哲學意味。而貓作為一種當代社交貨幣，剛好也是以行為捉摸不定而著稱，兩者結合起來，自然就誕生許多腦洞。

生存還是毀滅？薛定諤的貓：Both

比如，同時按下生死兩個按鈕的貓、困在盒子里大罵薛定諤的貓、因為太大而裝不進去盒子的貓、從盒子里出來一臉“problem solved”得意表情的貓，連帶著科學家本人也被戲稱為物理學界的（偽）虐貓狂人……貓咪不辭辛苦，在物理學和表情包兩個領域都幫人類作出了巨大的貢獻。

西西弗斯：謝邀，今天WFH

來自希臘神話的西西弗斯一直都是日復一日、徒勞無功的代名詞?！皩⑹瘔K推到陡峭的山頂，可是一到山頂石塊又會重新滑落”，“只要活著就必須無休止地勞作，并且找不到任何意義”。這也正是每個當代人所面臨的處境，上學工作做家務，每一種日常都循環(huán)無終。

“我的目標，我的人生”

這個 meme 是如此悲傷，以至于有人想出了一個雙重玩梗的西西弗斯版電車難題：你必須扳下控制桿才能救軌道上的人們，但每次扳下后，一切又會回到原點，于是你只能像西西弗斯一樣反復扳下，無法解脫?？梢哉f和當代 bullshit job 異曲同工，令人懷疑起當年創(chuàng)造這個神話的人是否就是希臘版的打工人，否則怎么能對上班這件事理解得如此深刻。

在家工作的西西弗斯

加繆：反抗是快樂的，先抽根煙

有了西西弗斯梗就必然要有加繆梗。這位既是作家也是哲學家的法國人，在他的隨筆《西西弗斯神話》里論述了那個著名的存在主義命題：“真正嚴肅的哲學問題只有一個，即判斷人生是否值得經(jīng)歷”。世界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人類從生下來就是在面對荒誕與無序，唯有反抗才算是真正的自由。

加繆凝視.jpg

雖然加繆的結論是，“人們應當想象西西弗斯是幸福的”，但對人均精神危機的當代人而言，荒誕是比反抗更真實的東西。好在加繆本人拍起照來十分上鏡，即便你并不認同他的看法，也不妨礙你欣賞他在幾乎所有 meme 里都差不多的叼煙嚴肅臉。

?？拢航裉炷闳氨O(jiān)獄了嗎

即便你不知道米歇爾·福柯是誰，也肯定聽過規(guī)訓社會、全景監(jiān)獄這幾個詞，而它們?nèi)几@位法國思想家有關。在他的代表作《規(guī)訓與懲罰》里，?？聦F(xiàn)代社會比做邊沁的“全景監(jiān)獄”，少數(shù)人就可以監(jiān)視多數(shù)人；那些受到規(guī)訓的人，則正是無孔不入的“權力運作”的結果。

"@奇思妙想吧

聽上去非常反烏托邦，非常黑鏡。而這位長相跟言論一樣好認的哲學家也由此成了哲學 meme 的標志性面孔。一位以解構權力聞名的哲學家被互聯(lián)網(wǎng)文化再次解構，并由此獲得了一系列監(jiān)獄主題表情包，不能不說是一件相當奇妙的事。

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說“Hi”

“凝視深淵過久，深淵將回以凝視?！痹鋪碜源竺ΧΦ哪岵?。這位悲觀主義哲學狂人一生多病，從四十多歲開始就受到精神問題的困擾直至去世。

即便如此，他依然在自己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里，表達了對生命的狂熱和不愿因為害怕死亡就倒向宗教的決心。當然了，以上這些都不是尼采 meme 的重點，畢竟深淵這個東西，本身就已經(jīng)很有梗了。

"@奇思妙想吧

除此之外，那句聽上去很像名人雞湯的“殺不死我的，使我更強大”，同樣來自尼采，出自他在 1889 年出版的《偶像的黃昏》——畢竟是在書里寫過“為什么我這么睿智”“為什么我這么聰明”的人。

卡夫卡式荒謬

Kafkaesque，直譯為“卡夫卡式的”，意思是某種類似卡夫卡作品風格的情緒和氛圍：難以排遣的陌生、孤獨和危機感，無法克服的荒誕和恐懼，人的異化、扭曲和變形，就像這位奧匈帝國作家的代表作《變形記》。

“親愛的，今天過得怎么樣？”“非?？ǚ蚩ǖ囊惶??！?/p>

“人生到底有什么意義”，從古至今所有的哲學家都無法避開這個問題。或許 ta 們也曾經(jīng)像普通人一樣，不可避免地陷入某種卡夫卡式的情緒之中，就連卡夫卡本人都說過，“我最擅長的事，就是一蹶不振”。

?? Instagram:toothy.bj

但有時候，荒謬竟然可以解除另一種荒謬，“一覺醒來變成蟲子怎么辦？太好了趕緊飛走”。

被后世稱為虛無主義者的卡夫卡大概也很難想象，一百多年之后，一堆更加虛無的 meme 反而成了人類的心靈創(chuàng)可貼，“哲學的盡頭到底在哪里？還是先考慮去哪里才能整點薯條吧”。

參考資料：

https://www.tomgauld.com/shop

https://www.boredpanda.com/comics-about-books-art-science-and-more-tom-gauld/

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6157091

http://www.qdaily.com/articles/9260.html

https://www.sohu.com/a/429084415_455313

https://qz.com/1261293/ludwig-wittgenstein-was-the-great-philosopher-of-the-20th-century-he-also-invented-the-emoji/

關鍵詞： 電車難題 奇思妙想 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