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總，你們有自己的設計團隊，在海外運營XX直播軟件還是構成了侵權?！?

“您作為公司高管，希望您可以權衡下版權問題對公司運營和聲譽造成的影響?！?

(資料圖片)

“呂總，如果你不想親自處理，也可安排負責人與我方接洽處理。”

接連不斷收到警示短信之后，呂維很快感到厭煩，迅速把這個陌生號碼“扔進”了黑名單。

呂維的公司的確在泰國、印尼等東南亞地區(qū)運營直播類的應用。不過，短信里說的那款產品并不屬于他的公司。“這種騙術太常見了，我去年就遇到過三次?！?

海外商業(yè)環(huán)境的復雜性，絲毫不輸國內。企業(yè)出海，或因不了解當?shù)卣叻ㄒ?guī)和國際慣例，或因自身“修煉”還不到家，免不了在海外踩一些坑。

在出海圈，呂維并不是孤例。在志象網(wǎng)與多位出海創(chuàng)業(yè)者以及法律人士的交談中，一套清晰的、圍繞出海人而設的版權陷阱逐漸浮出水面。

01 大廠維權還是養(yǎng)蠱？

“沒什么套路，就是智商稅?！?/p>

呂維對志象網(wǎng)表示，通常這類短信一發(fā)過來就列出某公司和產品信息，表明自己是某款國際大廠軟件（一般為設計類軟件，比如CSD，Photoshop等）在中國甚至亞太地區(qū)的代理或委托律所，要求為版權付費，否則就會遭到對方起訴。

呂維對這類威脅信息已經見怪不怪。

2021年，他就遇到過三次同類事件。“我們自我排查過，發(fā)現(xiàn)他們說的那些軟件，我們都沒用。”因此，侵權和賠償，就是無稽之談。

然而，呂維的遭遇不過是中企出海版權陷阱的冰山一角。

時間倒回十多年前，那時候的王艾還是一位出?！懊刃隆?，供職于一家出海到越南的中國工廠。工廠不在城中心，人們對互聯(lián)網(wǎng)版權相關事情并不敏感，更沒有人懂IT和軟件，正因如此，使其公司陷入了與國際大公司的版權糾紛。

當時，微軟發(fā)現(xiàn)工廠用盜版軟件，派銷售打電話來，強制要求工廠采購Microsoft Office的各種軟件，但正版價格高得嚇人。

據(jù)王艾介紹，一些國際大公司的維權策略跟國內如出一轍，會發(fā)出恐嚇，通過讓人聽起來不太舒服、帶有威脅口吻的語氣達到銷售目的。“當時我們在本地招的IT程序員，直接被嚇住了?！?/p>

業(yè)內人士指出，在本世紀初，國際頭部軟件公司為開拓中國市場，不惜借打擊盜版來開拓市場，甚至有部分大廠在無法衡量當?shù)厥袌鰸撛诎l(fā)展前景時，會傾向于放任盜版的流通，以“養(yǎng)蠱”的心態(tài)等待市場壯大，在盜版形成一定規(guī)模之后再集中進入打擊維權。

而在中國企業(yè)出海所及之處，這些大公司也奉行相同策略。

王艾表示，公司當時決定直接棄用對方盜版產品，換成WPS產品?！拔覀冎苯踊貜驼f，不用他們系統(tǒng)，軟件的服務業(yè)全部轉用WPS，如果繼續(xù)聯(lián)系我們，我們也拒絕打官司，因為這是恐嚇性質，后來他們確實沒再聯(lián)系過?！?/p>

“當時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事情，我找朋友咨詢后就發(fā)現(xiàn)這在出海圈里是常態(tài)，當時一般公司都有法務，所以我也問了律師，發(fā)現(xiàn)沒有一家公司可以搞強買強賣這個事兒?！?/p>

早期踩過的坑逐漸讓王艾有了風險意識。在海外摸爬滾打了十數(shù)年之后，身經百戰(zhàn)的他也總結出了自己的經驗。

如今，國際大廠基本比較正規(guī)，如果真遇到相似事件，首先，要做一些判斷。一般來說，大部分找上門來的是服務供應商，那么可以貨比三家，也就是起碼找三家以上的競品公司對比信息，了解清楚情況。同時，尋求本地的法務咨詢，或者雇傭法務人員，但凡學過法律，即便沒有太多經驗，也能識別敲詐行為。

02 天價索賠和街頭智慧

在東南亞和拉美市場做過泛娛樂產品的李非南對志象網(wǎng)表示，泛娛樂產品一直是版權的重災區(qū)。

很多內容平臺都不可避免地陷入被動侵權境地，比如短視頻會涉及音樂版權問題。平臺上的用戶上傳視頻，很有可能涉嫌侵權，但被侵權主體往往傾向于把矛頭指向內容平臺。

李非南指出：“市面上有專門的流氓公司，它們會糾集一幫版權方集體訴訟，索賠非常高額的錢，還希望線下和解，如果不給錢就去法院上訴，去Google申請下架App，一旦導致產品停服，對業(yè)務影響非常大?！?

“我去年幫朋友在印尼處理一個事兒，他們視頻使用的音樂沒有付版權費，然后被20多家版權方集體訴訟，這些人材料準備得很齊全。所以當時處理方式就是先把App下架，下架以后就要庭外和解，后來一家一家地賠，總共花了五、六十萬美金?！?

據(jù)了解，三大音樂公司（索尼、環(huán)球、華納）一般設有專門的法務部或者外包團隊盯侵權事件，小的版權方也會開展相關業(yè)務，它們一般是小規(guī)模的本地公司。

由于App的投放是大范圍的，那么即便App在很多國家沒有實際運營和開展業(yè)務，但跨地區(qū)的投放使得不同區(qū)域的用戶涌進平臺，用戶上傳的內容繁雜，就會出現(xiàn)大量侵權行為，這給平臺的內容審核帶來很大的挑戰(zhàn)。

“我被索尼找上過，當時涉及版權的狀況很復雜，賠償涉及索尼多個地區(qū)的分公司，而且索尼中國、索尼東南亞和索尼歐美的意見還不統(tǒng)一?！崩罘悄险f道，“我遇到過那種獅子大開口的，一來就索賠1億美金。一般他們是會先嚇唬你，但本質還是為了賺錢，所以正常談判就是讓法務和采購團隊去談，如果談的順利可能以前的賬就一筆勾銷，以后正常采購服務就行。”

在東南亞做直播帶貨的趙北海則經歷了“被代理”維權。

用戶在YouTube上發(fā)布內容，如果使用的配樂或者背景音樂被YouTube系統(tǒng)監(jiān)測到侵權行為，就發(fā)布不了。趙北海表示：“YouTube有一套非常完整的版權保護系統(tǒng)。AI識別侵權之后會自動處理，那么你在很多地區(qū)可能就無法播放，或者至少是沒有音樂的?！?

趙北海公司的業(yè)務逐漸起量之后，很多本地中介機構也開始眼紅?！八麄儼l(fā)現(xiàn)我們在YouTube上有幾十萬粉絲，然后說我們的內容被搬運到其他平臺了，很多平臺可能也不產生收入，他們就希望跟我們簽合同，幫助我們維權，后面要跟我們收入分成?！?

李非南總結出了小公司版權勒索的兩種套路。

第一種小公司，它并不是版權方，但知道你侵權了，就說要去Google投訴，但他們不是版權方，所以一般也沒事兒。

另外一種就是，它真有版權，也過來敲詐，路數(shù)跟大公司差不多，不會獅子大開口，目的也是要錢，不過胃口小，給點錢就可以打發(fā)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李非南是個不拘一格的人，出于對當?shù)氐牧私?，他并不避諱使用一些“街頭智慧”，甚至曾經找過地頭蛇幫忙解決問題。

在幫朋友處理的那件集體版權訴訟事件，李非南就找了當?shù)乇容^有威望的家族，這些家族以保護外企經商環(huán)境為由在其中斡旋，事件才得以擺平。

“有一家公司我們只賠了兩三萬美金，性價比挺高的。”李非南指出。

從內容的角度出發(fā)，趙北海也總結了自己的規(guī)律，總之，原創(chuàng)才是王道。“只有做原創(chuàng)，才不用到處去搬，也更可以避免踩這樣或那樣的坑。而且很多在國內行之有效的策略，到了國外就水土不服?！?/p>

03 惡意搶注，中國人專騙中國人？

除了企業(yè)不自主踩雷，也有因缺乏國際化業(yè)務經驗，而被他人侵犯知識產權的情況。

越南長期以來是摩托車消費大國，而順應環(huán)保的需求，越南對禁摩的呼聲越來越高。為此，電動車在越南有著非常廣闊的市場，而且中國電動車品牌在越南享有盛譽。

王艾告訴志象網(wǎng)，幾年前，一家中國頭部的電動車企開始布局越南市場，而在其出海越南之前，品牌就已經在當?shù)匦∮忻麣?。然而等到它正式邁進越南市場時，還是晚了一步。

“這個品牌的名稱和商標logo設計，已經被越南一家私人企業(yè)搶先注冊了。這個公司本身就是做電動車代理的，因此很了解行情?！?/p>

這家中國電動車品牌如果要在越南銷售，要么重新申請注冊名稱和商標，要么就從那家代理企業(yè)手里把名稱和商標買回來?！澳羌夜疽獌r很高，一開口就是百萬起步。”王艾透露，由于沒有談攏，中國電動車企業(yè)重新申請了商標并設計了新的logo。

本地代理商很關注中國龍頭企業(yè)，惡意搶注之后他們會頂著中國知名品牌的頭銜賣一些假貨和貼牌產品，這不僅對市場銷量造成打擊，更會長久地降低品牌認知度。

業(yè)內律師也觀察到了這一現(xiàn)象。相關律師對志象網(wǎng)表示，當初美國那些大公司來中國發(fā)展也走過這條路，LV、蘋果等公司都花了大價錢把logo和域名買回來，中國公司出海如今也走到了這一階段，那么不可避免地也在海外遭遇了多起惡意搶注。

人性是相通的，即便在不同時代、不同地區(qū)，商業(yè)世界發(fā)生的事情，還是可以摸到一些規(guī)律。尤其是觀察到中國企業(yè)出海趨勢日益明顯，那么參考前人的經驗就十分有必要。

李非南也在拉美市場上踩過雷。該公司在阿根廷做了款產品，發(fā)展還不錯。由于公司在業(yè)內比較知名，因此國外有人專門盯著它的產品或業(yè)務，并跑到巴西、哥倫比亞搶注了商標。

然而，據(jù)李非南介紹，惡意搶注的一般都是中國人，主要包括商標和域名。李非南上一次創(chuàng)業(yè)也被勒索過，當時他巴西注冊好了商標，結果有中國人在歐洲搶先注冊了，說賣他200萬美金。

“做這些版權勒索的中國人，就是出國賺信息差。他們早就設好了圈套就等你跳進去。等你布局這些市場的時候，這些人就把版權賣給你，要價也比較高。中國出海做泛娛樂的這幫公司都比較野蠻，沒那么規(guī)范，所以很容易中招?！崩罘悄系脑捓?，頗有些“用魔法打敗魔法”的意味。

在他看來，跟這類搶注的版權流氓斗，就得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如果有后續(xù)的區(qū)域擴張需求，那么就要提前布局版權。

中國人在國內經歷了漫長的盜版時代，版權付費意識薄弱，出海之后也沒有轉變思維，盜版使用音樂和視頻就很常見。

據(jù)了解，版權違規(guī)是外國人喜歡打擊，搶注一般是中資背景的人在干。這就要求企業(yè)有市場預判和全球視野，尤其是在知識產權方面，了解重點區(qū)域的相關情況。

中國國際貿易委員會公開指出，企業(yè)在海外遇到商標搶注問題后，不宜放任不管，而是要積極協(xié)商和解，和解不成也可以利用目標國法律制度打擊搶注行為。在商標申請過程中，大多數(shù)國家設有第三人異議程序。如果權利人發(fā)現(xiàn)搶注情況，應當及時委托目標國的代理機構提出異議。

而且，時間上的把握也有要求。據(jù)悉，很多國家規(guī)定商標注冊5年之后，他人就不能隨意申請撤銷或者無效。所以，一旦發(fā)現(xiàn)搶注商標，不要“暫緩”“稍后”處理，以免失去法律救濟的途徑。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呂維、王艾、李非南、趙北海等均為化名）

關鍵詞： 惡意搶注 獅子大開口 侵權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