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哪有人知道湯加這個國家。這次火山爆發(fā)后，全世界突然都知道了這個地方。”在湯加生活過18年的子慶告訴燃財經，那里也是唯一沒有被新冠病毒感染的地方。

根據外媒報道，NASA地球觀測站說，湯加的海底火山在1月15日爆發(fā)，火山向大氣層噴出高達40公里的碎片，引發(fā)了巨大的海嘯。水下火山的爆發(fā)給該地區(qū)帶來了大量危險的火山灰，包括位于該地區(qū)以南約64公里的湯加首都努庫阿洛法，火山灰迫使湯加機場關閉。

湯加政府稱這次火山爆發(fā)是“前所未有的災難”，因為爆發(fā)切斷了海底通訊電纜，全國的互聯網和電話線服務中斷。1月27日，湯加的Digicel電信公司稱，他們已經通過一個衛(wèi)星連接恢復了該公司所有用戶的網絡信號。

火山爆發(fā)后湯加王宮 來源/Mary Lyn FONUA拍攝

公開資料顯示，湯加王國地處南太平洋中部， 國際日期變更線西側， 西鄰斐濟， 由170多個小島嶼組成， 約10.5萬人口分布在其中36個島上，其他為無人島。首都努庫阿洛法坐落在群島最南端的塔布島北部的海岸上，約2.3萬人居住在這里，也是湯加唯一的城市。

這次受到全球關注的災難，讓湯加走進世界視野，也讓在湯加生活的華人出現在媒體中。中國駐湯加大使曹小林接受央視新聞采訪時表示，在湯加主島，有1000多名中國公民和公司員工。燃財經獲悉，1月28日，中國運送緊急物資的運輸機到達湯加機場。

“早期，臺灣商人最早到湯加做生意。1998年，中國和湯加建立外交關系，大陸也對湯加進行了一系列援建項目，如飲用水生產線、果汁生產線等。陸陸續(xù)續(xù)，有一批華商去到當地，主要做商超、餐飲等業(yè)務?！绷某谴髮W教師康建軍對燃財經表示。2019年1月，他與另外三位老師被教育部選派，組成援外的支教隊伍，到湯加王國完成漢學專業(yè)建設和農學培訓的工作。

湯加是世界上每天最早迎接陽光的國家之一，康建軍在那里生活一年，還創(chuàng)作了詩集。“湯加的自然環(huán)境非常美麗，人們生活自給自足，跟外界聯系不多，仿佛一個世外桃源?！?/p>

在湯加首都努庫阿洛法開過兩年飯店的丁生說，湯加全國400多家超市、商店，90%以上都是中國人經營的。他跟燃財經介紹道，“30年前左右，沿海地區(qū)的人‘下南洋’，比如福建人、廣東人。福建人喜歡開小店，湯加的小店就是他們最先開起來的，接著廣東人、東北人也加入。而廣東人喜歡辦廠，湯加的礦泉水廠、煙廠、海參養(yǎng)殖基地，都有他們的身影?！?/p>

而隨著中國人到當地營商，當地的經濟也得到一定的發(fā)展。此后災后報道中，湯加官方媒體表示，“在湯加的中國人，也是我們自己人?！?/p>

湯加“蔬菜大王”

來自山東聊城冠縣的子慶，早在2004年就去了湯加。“我哥他們1995年就過去了，如今也已經在湯加扎根。當時是勞務輸出，我們村里去了4個人?！?/p>

他在湯加塔布島上，一待將近18年。到湯加之后，他接管了哥哥開展的農場業(yè)務，哥哥則再開電器店?！耙婚_始，我們也就種了30畝地，慢慢地越種越多，但當地人不太愛吃，賣得不太行。后來，當地陸陸續(xù)續(xù)有一些餐廳，我們就批發(fā)給餐廳。而且來旅游的白人和來做生意的中國人，越來越多，銷量開始變好。”

子慶向燃財經介紹道，現在他的農場占地100畝，基本上涵蓋各類農作物。因為湯加氣候和中國南方差不多，他們會向廣東購買各類種子，如菜心、油菜、油麥菜等，他們都會種植。農具等也會從中國進口，因為從當地購買的進口貨也極其昂貴。

子慶的湯加菜園 來源/子慶提供

康建軍也提到，湯加當地農作物種子極其昂貴，他們農學培訓也包括幫助培育種子、育苗等工作?！胺N子、農藥、化肥、農具都是比較昂貴的，比起中國貴10倍，這也限制了他們的農業(yè)發(fā)展。”相對的，湯加當地蔬菜水果的價格也特別昂貴，可以比中國貴3-5倍。

除了客觀條件限制，湯加人的農作態(tài)度也制約著農業(yè)發(fā)展。據悉，如今中國的農業(yè)組還在當地援建，包括蔬菜種植、家禽養(yǎng)殖等，康建軍參與的支教隊伍也有這項任務?！拔覀冊谂嘤柈數乩蠋熀蛯W生時發(fā)現，湯加人就是‘看天吃飯’。他們喜歡種植香蕉、面包果、木薯、山芋，因為這些農作物種下去就能自然生長，而需要精耕細作的，比如蔬菜、水果，要日常護理、趕鳥捕蟲這類（ 農作物 ），他們就種不來。”

子慶透露，他經營農場，每天的營業(yè)額可以過萬元人民幣。他的農場，多的時候有10多位工人，現在剩下6位?！肮と思扔兄袊艘灿袦尤?。湯加人沒有太多追求，比如有一位湯加人，從我開始種菜就給我打工，已經十幾年了，但他沒想著自己出去單干。”子慶的農場規(guī)模已是全國最大，此外還有其他中國人、湯加人在做，但規(guī)模較小，因此他也被華人稱為湯加的“蔬菜大王”。

2019年，因為想讓孩子在中國上學，接受更好的教育，他回了一趟國。接著就發(fā)生疫情，他沒辦法回湯加，只能將農場交給親戚打理，“一開始很難受，畢竟那么多人的公司在那邊。兩年過去了，也很少打電話了，現在很多事情他們自己處理，再跟我匯報一下?！彼嬖V燃財經，疫情如果結束，他還會過去湯加，一家十幾口人都在那邊，肯定要去。

子慶還介紹道，他哥哥則在經營電器店，也從中國進口家用電器等，在當地銷售。此前，他租了一間店鋪在做，如今他已經自己買地建房，有兩家店面，生意也比較不錯。

在湯加，每家中國人的店，基本都會聘用湯加本地人，可以說為當地提供了就業(yè)?！霸跍由膺€是比較好做，因為沒有什么競爭，當地人，根本不想跟我們競爭。”

東北人開店辦廠

丁生來自黑龍江省哈爾濱，他在國內有公司，做包裝材料批發(fā)的業(yè)務。他有一位客戶，也是哈爾濱人，在湯加開了一家礦泉水廠，也做香腸等食品。

2018年，丁生受這位客戶邀請，去湯加游玩。將國內公司交予信任的人打理之后，他也想去湯加考察一下經營環(huán)境，看看有沒有好的機會。

“剛剛踏上湯加土地的時候，我的第一感受就是，這是世界上僅剩的幾塊凈土之一了。因為那個地方，確實什么也沒有?！倍∩赋?，湯加是一個農業(yè)國，農業(yè)卻不發(fā)達?！皽尤藙趧訜崆椴桓撸⒅叵硎苌?。比如，他們手里有200元，肯定先花完這200元，再想著繼續(xù)賺錢?！?/p>

一開始，丁生想從簡單的生意做起，就在首都努庫阿洛法承包了一個飯店。“湯加的政策挺嚴格，很多行業(yè)不允許外國人做，比如不能直接開店，必須有本地人掛名。一般的方式就是，跟房東簽一個合同，租他的房子，并以他的名字來開店。我租了一位華人的店面，他已經入籍湯加，有經營權?！?/p>

丁生的湯加飯店 來源/丁生提供

他的飯店主要做東北菜，也做烤串。彼時，是湯加全國第一家燒烤店，也是第一家中國東北菜館，受到本地人歡迎?！霸疚蚁胂笾校鈶摃芎?，不過其實賺得也跟國內差不多。兩年里，我們每天賺幾百元湯幣（ 1湯幣兌換約3元人民幣 ），不算多?！憋埖昀飪蓚€廚師，也是從中國聘請過去的，而店里食材，也多靠“進口”。

丁生介紹道，湯加這個島國，不僅農業(yè)不發(fā)達，也沒有太多產業(yè)，僅有手工、烘焙、水產養(yǎng)殖、建材等行業(yè)，而餐飲、商超甚至海水凈化都是中國人及其他外國人做起來的。在這里，一把湯勺、一個碗都依靠進口，沒有工業(yè)生產線。

“湯加的進口業(yè)務也多是中國人在做，中國人在這里經營了30年，已經有完整的經營模式和進口體系。比如我們的食材供應，就是跟中國人進貨。這些大批發(fā)商，從澳大利亞、新西蘭、美國以及中國進口物品，直接發(fā)快遞柜。”

在湯加，有300多家商超小店是華人經營的，而銷售的日用品、食品等貨物也由華人操作批發(fā)、進口流程，形成閉合的商業(yè)鏈條?！?strong>日用品很多都是從中國進口，直接發(fā)貨柜，有些批發(fā)商，每天就是幾萬元湯幣的單?！?/p>

由于政策管制，在湯加經商，并不如想象那么容易。2019年，試水飯店之后，丁生就想發(fā)展自己的本行，但過程可謂坎坷?！皽記]有廢品回收這個行業(yè)，我做包材生意，對于廢品回收再利用這樣的循環(huán)經濟有自己的一套解決方案，就想在湯加做這樣一個公司。”他說，湯加當地互聯網并不發(fā)達，申請注冊這個公司就搞了大半年。

工商局、稅務局、漁業(yè)部、消防局等等，在湯加，這些政府部門信息不是很暢通。丁生每找一個部門，都必須從頭到尾跟部門領導講一遍業(yè)務，說服對方，才能拿下介紹信或簽字，連計劃書他都寫了好幾套。

“其實很多部門領導是很支持的，畢竟是有利于國家經濟發(fā)展的，比如當時我跟漁業(yè)部長聊垃圾回收，老爺爺非常高興，坐下來聊了半個小時他就給我簽字了。只是，湯加政務手續(xù)非常繁瑣?！?/p>

除了廢品回收，丁生也想做一家建材店。當時，他找到工商局長，將兩項業(yè)務都一并談妥。此外，他在銀行拍下一塊地，交了定金，還從國內發(fā)了貨柜，把一批建材貨品、辦公用品、生活用品都快遞到湯加。

然而，2019年圣誕節(jié)，他回到國內，準備過完春節(jié)再去湯加“大干一番”，沒想到疫情突然發(fā)生?！拔抑荒艽螂娫挵扬埖晖肆耍y行拍地的定金是拿不回來了，一批物品也可能已經損壞了?！?/p>

跟他一起回來的，還有一位辦礦泉水廠的客戶，但這位客戶因為已經有工廠、工人、業(yè)務，就將生意交給當地其他信任的中國人去經營了。

據他介紹，這位客戶當年也是歷經五年，才將礦泉水廠建設完畢，開始營業(yè)。“他的企業(yè)在東北很有名，當初也是湯加的領導團、工商部長來中國訪問，跟他面談，承諾如果他到湯加投資，就會給予各種便利。2013年，他發(fā)了40多個貨柜去湯加，整個家當都寄過去，準備干一番事業(yè)，沒想到實際上沒那么容易，拖到2019年才做起來?！边z憾的是，剛剛做起來，因為疫情緣故，也無法過去開展工作。

根據中國駐湯加大使館2016年公開信息，中國燕北集團投資近1000萬湯幣在湯設立澳發(fā)公司，引入瓶裝水和食品加工生產線。康建軍指出，“這是湯加實際投入外資最大的一家礦泉水公司，一直到今天，在災后飲用水保障上，也發(fā)揮著重大作用?！?/p>

中國人“闖南洋”30年

“在湯加，華人首富是一個叫‘老蔡’的臺灣人。”在廣東人、福建人、東北人去湯加打拼之前，臺灣人已經踏上這片土地。丁生告訴燃財經，當年，老蔡發(fā)現湯加生長著很多檀香木，但本地人熟視無睹，并不了解這種木材的價值。老蔡便砍伐這些檀香木，賣到湯加國外，積累了一大筆財富。

隨后，老蔡也在湯加建立起了自己的經濟王國，產業(yè)遍布，如房地產開發(fā)、住房租賃、香煙廠、漁業(yè)捕撈，“蔡老板能捕撈鯊魚?！辈贿^，丁生感覺，華人整體還是比較低調，“財不露富”。但湯加人也知道中國人“有錢”，因為吃穿用度、生活條件更好。

公開信息顯示，在湯加生活的華人以經商為主，從事餐飲、旅游、開超市等行業(yè)，并成立了自己的商會。首都努庫阿洛法的華人成立有湯加華聯會、 湯加中國商會、 廣東同鄉(xiāng)會。

丁生分析道，之所以湯加90%以上的商超店鋪都被中國人經營，是因為湯加人自己沒有辦法經營?！耙粊硭麄兪菦]有儲蓄的，喜歡有一分錢花一分錢。二來湯加全國就如同中國一個小鎮(zhèn)，是個熟人社會，本地人開店，常常因為親友賒賬導致入不敷出，沒有錢繼續(xù)進貨，只能關門?！彼案粋€湯加人喝酒，就發(fā)現對方的這種遭遇，店面開不了兩個月就黃了。

丁生指出，如今湯加有4家礦泉水廠，僅有一家是前工商局長在經營，其余3家都是中國人建設的。

湯加礦泉水 來源/湯加華人提供

康建軍指出，對于湯加人來說，由于海水不能直接飲用，海水凈化成本很高，水廠是當地的剛需，經營狀況也比較好。比如這次災難之后，保證飲用水和食品是最優(yōu)先的。

丁生總結道，中國人到湯加做生意，有些是像他一樣興趣使然，而有的還是無奈之舉。30年前，沿海城市經濟一般，很多人“闖南洋”謀生。

“我認識一位經營鐘表店的福建朋友，他30年前就去了湯加。他原本計劃去新西蘭發(fā)展，沒想到手上的錢到了湯加就花光了，沒辦法，只能留下來。一旦扎根下來，做了自己的營生，就很少會再往外走了?！彼硎荆膊皇撬兄袊说搅藴泳湍苜嵈箦X，可能最后的狀況并不比國內好太多，但已經花了精力去做，也很少會放棄。

在康建軍和丁生的講述中，燃財經發(fā)現，湯加仍然是一個遠離工業(yè)與科技發(fā)展的前現代社會，當地人過著現代城市中少有的慢生活。

湯加雖然已經有4G網絡，但由于資費較貴，他們很少上網，連視頻都很少觀看，仍以收聽廣播為主，而這限制了他們與外界的接觸與交流。丁生說，“這次火山爆發(fā)，海底光纜一斷，在湯加的華人都很緊張，但這對于當地人來說其實根本沒什么，他們習慣了沒什么網絡的生活。”

康建軍在湯加期間也有相同感受，當時湯加學院的校長手機遺失，導致彼此失聯兩個月，但對于校長來說，這似乎是一件司空見慣的事情。

“他們在島上習慣了無欲無求，可以說是順其自然的、很開心很快樂地生活著，因此他們沒有特別的商業(yè)需求，整個經濟市場規(guī)模很小。”康建軍說道。

根據中國駐湯加大使館文件數據，湯加2019/2020財年國內生產總值約4.63億美元，不到5億美元，整體生產水平低。生產力水平低， 經濟發(fā)展落后， 嚴重依賴僑匯。農業(yè)、漁業(yè)和旅游業(yè)是湯加經濟支柱產業(yè)?？到ㄜ娭赋觯奥糜螛I(yè)能達到國民生產總值的15%左右，但是疫情之后就全部歸零了，因為他們國內游客還是少，主要依賴于國際旅游?！?/p>

康建軍分析道，“湯加島上自然生產的食物充足，湯加人做做簡單的手工，也可以滿足日常所需。人口外流，很多年輕人到國外打工，僑民寄回來的錢，他們也會很快花完。整體而言，經濟還需要進一步發(fā)展?！?/p>

丁生說，在他離開湯加的時候，湯加經濟已經進入一個快速發(fā)展階段，這與中國人積極做生意有很大關系。如今，疫情可能讓當地發(fā)展又陷入停滯，但隨著困難時期過去，中國人可能會進一步在這里做起更大的企業(yè)和生意。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 “燃次元”（ID：chaintruth），作者：燃財經工作室，36氪經授權發(fā)布。

關鍵詞： 湯加 中國人